武汉人的优点

发表时间:2013/06/20 00:00:00  浏览次数:3110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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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武汉人最大的优点是直爽。爱骂人,这是他们直爽的一种表现。尽管表现得不大文明,但却至少说明他们喜怒哀乐地胆敢形之于色,骨子里有一种率真的天性。这种天性使他们极其厌恶“(口者)”,厌恶“鬼做”,同时也就使他们不太注意修养,给人一种“少有教养”的感觉。武汉人说话直统统的,很少拐弯,也不太注意口气和方式。比方说,到武汉的机关单位去办事,门房会问:“搞么事的?”而不会问:“您是哪个单位,有什么事”。甚至做生意,他们也不会说:“你看我们怎么合作?”而会说:“你说么样搞沙!”这种说话方式,就很让外地人受不了!
    更让人受不了的,则是他们表示不同意见的时候。一般地说,中国人说话比较委婉。即便要发表不同意见,也要先作铺垫,比如“阁下所言极是,只不过”云云。武汉人可没有那一套。如果他不同意你所说的,那么,对不起,你的话还没说完,他就会一声断喝:“瞎款!”所谓“瞎款”,也就是“胡说”、“乱讲”、“扯淡”的意思。但如果你亲耳听过武汉人说这两个字,就会觉得它要比其他说法生硬得多。
    这其实也是直爽的一种表现,即因直而爽,因爽而快,其结果便是快人快语,武汉人肚子里没有那么多“弯弯绕”,喜欢当面锣当面鼓,最痛恨“阴倒搞”(背地里搞小动作)。“阴倒搞”也叫“戳拐”,一般指背后告刁状,也指说坏话、散布闲言碎语等。与之相配套的另一个词是“找歪”,也就是找岔子、找麻烦、找不自在的意思。所以,一个武汉人如果发现有人“戳拐”,就会找上门去,毫不客气地说:“么样,想找偶的歪?”这个“戳拐”的人也就只好躲起来。因为一个喜欢“戳拐”的人,在武汉是不会有容身之地的。
    武汉人痛恨“阴倒搞”,所以他们有什么不同意见,也要痛痛快快地当面说出来,包括说你“瞎款”。这好像有点奇怪。武汉人不是挺讲究“就不就味”的,怎么能这样不给人面子。也许,武汉人并不认为这是“不就味”吧!至少,还没见过因说“瞎款”而翻脸的。相反,如果一个武汉人会当面说你“瞎款”,则多半是把你当作了自己人。因为这说明他和你之间没有芥蒂,没有隔阂,可以随便说话,包括说你“瞎款”。
    同样,说话“带渣滓”,也不会引起太多的麻烦。所谓“带渣滓”,也就是说话时带出骂人的话,又叫“带把子”(把,要读去声)。“带把子”就是“话中有话夹枪带棍的意思”(有趣的武汉话),其实不然。所谓“把子”,就是男性生殖器。因此“带把子”便有“见谁操谁”的意思,骂人的话,常常与“性”有关,这也是天下之通则。比如“他马的”,就略去了后面“儿童不宜”的一个字。“个板马”,后面也省掉了两个字,也是“儿童不宜”的。所以,说话“带渣滓”、“带把子”,不太文明。
    一般地说,和长辈说话,或者和重要人物(比如领导)说话,是不能“带渣滓”的。不但不能“带渣滓”,还得“您家”长“您家”短。吵架时最好也不要“带渣滓”,因为那会扩大事态。如果是平辈朋友熟人间说话,那就满口是“渣滓”。而且,越是关系亲密,“渣滓”就越多。比方说两个好朋友见面,一个说:“你个闷满养的,这几时跑哪里去了”,另一个就会说:“找你老娘去了”,这实在很不像话,却没有武汉人会计较。
    另一件常常让外地人受不了的事是喝酒。武汉人极重友情,而且把喝酒看作是衡量友情深浅的试金石,谓之“感情浅,尝一点;感情深,打吊针;感情铁,胃出血。”武汉人酒量并不是最大的,难对付的是他们劝酒的方式。比方说,如果你不肯和他们一起大碗喝酒,他们就会不以为然地说:“又不是姑娘伢,者个么事!”丝毫也不考虑对方听了以后,脸上是否“挂得住”。这就颇有些北方汉子的味道,大大咧咧,“缺心少肺”。
    的确,一般来说,武汉人心眼不多,至少不像上海人那样精于算计,事事精明,或像福州人那样深于城府,处处周到。他们甚至常常会做蠢事,而且不讲道理。比方说,你到武汉的商店去买东西,问价的时候,如果碰巧那售货员心里不太痛快,便会白眼一翻:“你自己不晓得看!”这是一种很没有道理的回答,也是一种很不合算的回答。因为假设这件商品价值十元,回答“十块”,才说两个字;回答“你自己不晓得看”却是七个字。多说了五个字,还不落好。可武汉人不会去算这笔账。他们宁肯不落好,也要毫不掩饰地表现自己的不耐烦。
    所以,如果你了解武汉人,又不太计较他们“恶劣”的态度,那么,你就会发现他们其实是极好相处的。因为他们骨子里有一种率真的天性,有时甚至会有点像孩子(用他们自己的话说,就是“像小伢”)。或者更准确一点说,像那种被惯坏了的骄横无礼的孩子。孩子总是比大人好相处一些。要紧的是以心换心,打成一片。如果你真的和他们成了“梗朋友”,那么,不也可以拍着他的肩膀揪着他的耳朵叫他“郁闷养的”。
    武汉人也像孩子一样爱玩。不过,武汉人的爱玩,又不同于成都人的爱耍。成都人的爱耍,是真的去玩,武汉人则往往把不是玩也说成是玩,比如“玩味”、“玩朋友”、“玩水”。玩水其实就是游泳。全国各地都有爱游泳的,但把游泳称之为“玩水”,好像只有武汉。武汉夏天时间长、气温高,江河湖泊又多,玩水遂成为武汉人的共同爱好。武汉人“玩水”或者说壮举是横渡长江。这件事是毛泽东带的头。毛泽东不但开横渡长江之先河,还写下了“万里长江横渡,极目楚天舒”的名句,使武汉人大得面子,也大受鼓舞。于是横渡长江便成了武汉市每年一度的大事。不过这事可真不是好玩的,非水性极好不可。但武汉人却乐此不疲。因此我常想,幸亏武汉人只是爱“玩水”。要是爱“玩火”,那还了得。
    武汉人像孩子的另一表现是不太注意吃相。他们吃起东西来,往往“直呵直呵”地。尤其是吃热干面。热干面是武汉特有的一种小吃,一般做早点,也有中午晚上吃的。做热干面工序很多。先要在头天晚上把面条煮熟,捞起来摊开晾凉,拌以麻油。第二天吃时,烧一大锅滚水,将面放在笊篱里烫热,再拌以芝麻酱、小麻油、榨菜丁、虾皮、酱油、味精、胡椒、葱花、姜米、蒜泥、辣椒(此为最正宗之做法,现在则多半偷工减料),香喷喷,热乎乎,极其刺激味觉。武汉人接过来,稀稀唆唆,吧答吧答,三下五去二,眨眼工夫就下了肚。第二天,又来吃,永远不会细嚼慢咽地品味,也永远吃不腻。所以有人说,爱不爱吃热干面,是区分正宗武汉人和非正宗武汉人的试金石。
    文革中,许多地方的知识青年都有自己的“知青之歌”,其中以南京的最为有名,词曲都有些伤感。武汉的“知青之歌”却不伤感,也没有遭批判。因为武汉的“知青之歌”竟是:“我爱武汉的热干面。”爱热干面,是不好算作“修正主义”的,也扯不到“路线斗争”上去。爱吃热干面,我以为正是武汉人性格所使然:爽快而味重,干脆而利落。他们处理人际关系,也喜欢像吃热干面一样,三下五去二,不者,不嘀哆,也不装模作样。
    的确,“武汉人特别的真。”心直口快的性格使他们即便要说假话,也不那么顺当。尤其是,“当他认定你这个人可以一交时,他对你是绝对掏心掏肺地真诚。他为你帮忙不辞辛苦也不思回报,当然他可能在办事过程中大大咧咧、马马虎虎,但真诚之心却是随处可见的。”(武汉人特别的真)当然,武汉人并不“苕”(愚蠢),他们也欣赏“贼”(聪明)。比方说,他们要夸奖一个孩子,就会说:“呀,这伢好‘贼’呀!”当然要“贼”的,如果不“贼”,何以叫“九头鸟”?不过,一般地说,武汉人的“贼”,大多“贼”在明面上,一眼就能看穿。他们也会耍点小心眼,做点小动作,玩点小花招,在掏心掏肺的时候打点小埋伏,但往往一不小心就露出马脚来。因为他们的天性是率真的。所以,尽管他们也想学点狡滑,玩点深沉,无奈多半学不像玩不好,反倒被人骂作“差火”。
    武汉人的好相处,还在于他们没有太多的“穷讲究”,——既不像北京人那样讲“礼”,又不像上海人那样讲“貌”。如果说要讲究什么的话,那就是讲“味”。武汉人的“味”确实是一种讲究:既不能没有或不懂,也不能太多或太大。“冒得味”是遭人痞的,“不懂味”是讨人嫌的,而“味太大”则又是会得罪人的。“你这个人味还大得很咧”,也就无异于指责对方端架子摆谱,不够意思。
    由此可见,武汉人的处世哲学比较朴素,而且大体上基于一种“江湖之道”。武汉人的确是比较“江湖”的。他们远不是什么“最市民化”的一族。尽管武汉建市已经很久,武汉人也都多少有些市民气,但他们在骨子里却更向往江湖,无妨说是“身处闹市,心在江湖”,与北京人“身居帝都,心存田野”颇有些相似。这大约因为北京周边是田园,而武汉历来是水陆码头之故。码头往往是江湖人的集散地,江湖上那一套总是在码头上大行其道。久而久之,江湖之道在武汉人这里就很吃得开,武汉人也就变得有点像江湖中人。比如“拐子”这个词,原本是江湖上帮会中用来称呼“老大”的,武汉人却用来称呼自己的哥哥:大哥叫“大拐子”,二哥叫“二拐子”,小哥就叫“小拐子”。又比如“叶子”,也是江湖上的语言,指衣服。衣服穿在身上,一如叶子长在树上,关乎形象,也有装饰作用。由是之故,武汉人又把手表叫做“叫叶子”。因为手表也是有装饰作用的,但又有声音,因此是“叫叶子”。对于这些带有江湖气的话,武汉人都很喜欢,流传起来也很快。
    武汉人也像江湖中人一样有一种“四海之内皆兄弟也”的观念。比如他们把所有结过婚的女人统统叫做“嫂子”,这就无异于把她们的丈夫统统看作哥哥,他们当然也像江湖中人一样爱“抱团儿”。这一点也和北京人相似。不过北京人的圈子和武汉人的圈子不大一样。北京人更看重身份和品类,武汉人则更看重恩怨。“有恩报恩,有仇报仇”是武汉人的信念。在他们看来,一个分不清恩怨的人,也一定是分不清是非的人。
所以武汉人极重友情。重友情的人都记恩怨、讲义气、重然诺。这些特点武汉人都有。为了哥们义气,他们是不惮于说些出格的话,做些出格的事,甚至以身试法的。比如,武汉街头常有打群架就是。至于商店里服务态度恶劣,则因你不是他的朋友。如果你是他的朋友,那就不一样,店里来了价廉物美的东西,他一定会告诉你。如果你一时没法来买,他会给你留着,并以恶劣的态度拒不卖给别人。反正,武汉人一旦认定你是朋友,就特别帮忙,特别仗义,不像某些地方的人,没事时和你套近乎,一旦有事,就不见踪影。他们也不像某些地方的人,看起来“温良恭俭让”,一团和气,满面笑容,心里面却深不可测。武汉人是爱憎分明的。他们的喜怒哀乐、臧否恩怨都写在脸上。这就好打交道。所以,不少外地人初到武汉时,多对武汉人的性格不以为然,难以忍受,但相处久了,却会喜欢武汉人,甚至自己也变成武汉人。
    总之,武汉人是很可爱的。他们为人直爽,天性率真,极重友情。要说毛病,除爱骂人外,也就是特别爱面子,要味。所以,和武汉人打交道,一定要面子给足,顺着他的毛摸。苟能如此,你就会在他们粗鲁粗暴的背后体会到温柔。
    武汉人也基本上不排外。除不大看得起河南人外,武汉人很少以“大武汉”自居。对于外地文化和外来文化,武汉人的态度大体上比较开明。不排外,也不媚外,不妄自尊大,也不妄自菲薄。海货、港货和汉货一样平等地摆在柜台上卖,京剧、豫剧、越剧和汉剧、楚剧一样拥有大批的观众,不像河南、陕西那样是豫剧、秦腔的一统天下。甚至武汉的作家们也不像湖南、四川、陕西那样高举“湘军”、“川军”、“西北军”的旗号在文坛上张扬。武汉,总体上说是开放的,而且历来是开放的。这种开放使得武汉人“既有北方人之豪爽,亦有南方人之聪慧一。或者说,“既有北人之蛮,亦有南人之狡一。这就无疑是一种文化优势,有此文化优势,岂能不大展鸿图。
    武汉的确应该大有前途。因为武汉虽然自然气候极差,历史气候不佳,文化气候却不坏。这无疑得益于武汉的地理位置。它的北边,是作为中国政治文化中心的北京;南边,是屡次成为革命策源地、如今又是经济活力最强的广州和珠江三角洲;东边,是标志着中国近代化历程的上海;西边,则有得天独厚、深藏不露的成都。东西南北的“城市季风”,都会吹进武汉。哪怕只是吹过武汉,也“水过地皮湿”,多少会产生一定的影响。更何况,武汉不但是兵家必争之地,也是商家必经之水陆码头。各路货物固然要从这里出进,各种文化也会在这里驻足,从而使武汉人的文化性格变得复杂起来。
    事实上,武汉人的文化性格中,确有周边四邻的影响。比方说,西边巴人好斗,南边湘人倔犟,武汉人就有点又冲又犟。所以,维新和革命的领导者虽然是广东人康有为、梁启超、黄遵宪、孙中山,首义第一枪却打响在武昌城。不过,武汉人虽然又好斗又倔犟,却不是“冲头”和“傻冒”,林语堂谓之“信誓旦旦却又喜欢搞点阴谋诡计”。武汉人很会做生意,生意场上公认“九头鸟”不好对付,这似乎有点像广州人和上海人;而武汉人之会做官、会做学问,则接近于北京人。至于“白云黄鹤”的仙风道骨,又颇似“多出神仙”的四川人。
    武汉的文化东西结合、南北杂糅的特征十分明显。即以饮食为例。武汉人嗜辣似川湘,嗜甜似江浙,清淡似闽粤,厚重似徽鲁,其代表作“豆皮”即有“包容”、“兼济”的文化特点。武汉人在体格、性格上也兼东西南北之长。他们比南方人高大,比北方人小巧,比成都人剽悍,比上海人朴直,比广东人会做官,比山东人会经商,比河北人会作文,比江浙人会打架。总之是能文能武,能官能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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