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汉那些年的夏天(上)
消暑之一的活动就是到长江边去玩水。说来也巧,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武汉人都会游泳,那个时候哪有什么游泳教练啊!不晓得是么样就无师自通了,开始是在江边玩,打鼓球,狗趴式,埋头蛙,自由,反正只要能泡在水里是开心!慢慢的游的有些经验了就搞一个汽车轮胎就开始到江当中玩,接下来就横渡长江了,那就是玩水的最高境界啦!从武昌大堤口下水劈波抢浪到终点滨江公园,到达目的地后忘记了疲劳,那种成就感油然而生。
武汉热吗?它好玩啊!我们的毛泽东主席就喜欢武汉的夏天,除了喜欢武汉的美食是喜欢到长江游泳,他老人家多次在长江游泳,1966年7月16号毛主席就在长江畅游了一个多小时,此前还留下了不朽的诗句:“才饮长沙水,又食武昌鱼,万里江横渡,极目楚天舒”,这应该是武汉人引以自豪的事情。
过了几十年了,几乎到了每年的这一天都会举行横渡长江的活动,这可以说是武汉人独创的活动,那场面是非常壮观的。由工农兵学商各行组成的方块队伍,各方队伍最前面由几十人托起的十来米长的立体架,上面是毛主席语录和一些标语口号,特别是解放军叔叔组成的方阵,最为壮观,他们一律是全副武装下水,边游还边喊着整齐的口号。据说很多战士原来都不会游泳,为了横渡长江,他们苦练游泳基本功,最后圆满完成任务。所以说,不会游泳不要紧,只要你到武汉来一个夏天,多泡几天长江水,你就会入乡随俗,就会成为“浪里白条”了!
有个美丽的东湖
武汉还真是个好山好水的好地方啊!一条长江隔开了武昌和汉阳,一条汉水又隔开了汉阳和汉口,这种格局世上少有,老天爷给武汉最优厚的待遇就是水,从武昌下了长江大桥再往东走就是那烟波浩渺风平浪静的东湖了。
那些年武汉的夏天,也是最好玩的季节,小伢们除了游泳,再就是在沙滩边翻跟头,为什么要夏天翻跟头呢?夏天方便些撒,一般都是光着上身,只穿一件短裤头,煞一双拖鞋,行动自由。
不过江边沙滩都是被专业人士称之为野跟头,说是不规范,一般那里玩的都是胆子大的伢们,我们也只是打个“八叉”专业名字叫“虎跳”,就是侧身两手落地翻过去,有时候下个腰,背身头朝下再双手反落地,这个有点难度,会这个动作了就可以搭腰了,专业名字叫前桥,前桥就是双手落地双脚起个范翻过去,再双脚站起来。能够做这两个动作也算是可以在沙滩“混”了。最佩服还是那些翻空心跟头的人了,腱子小翻,前勃出场,在空中翻得转,那些翻空心跟头的伢们在那里是最闪最玩味的了。
停泊的货船一般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,这就要在这之间搭一个通道,一般都叫“跳板”,这可不是游泳比赛的那个跳板啊!是一块宽五六十公分左右,长十来米厚厚的木板,搬运工就要人挑肩扛走上跳板把货物运到船上去。
武汉人的夏天,有别于世界的就是“乘凉”的方式。每天到了下午五点多钟以后,家家户户就开始往自家的墙壁上浇水,散发热气,降温,各自在自家的门口摆上“竹床”。所谓“竹床”,就是一般长1米8左右,宽七八十公分,两头都是一根圆竹筒弯成九十度做成四个角,当中床面用细竹条嵌在其中。
一般新竹床都是青黄色,老竹床是暗红色通透明亮,这种竹床起码是熬了三个六月两个冬才有了这种品相,拿古玩界的术语,叫“包浆”好。据老人们说,睡这种竹床不伤人,究竟是不是这个理我们也无从知晓,但单“竹床”来说,可能全世界仅武汉是最独特的了。一般“竹床”都是在湖北咸宁,通山那些出竹子的地方生产的,那时候大街小巷里都可以经常看到挑竹床叫卖的小贩:“竹床啊,竹床啊”。
一般到了下午六点钟左右,家家户户把竹床都摆好了,整条巷里已经非常有条不紊的铺满停当,中间仅剩一个人走的缝隙。在我的印象中,从来没有左邻右舍为争那一点地盘而发生口角,邻里和睦,俨然是一家人,诺大一条巷子,看着那竹床阵是非常壮观啊!
前些年我们总是看到新闻报导,武汉的“百步亭”社区经常举办“百家宴”,所谓“百家宴”就是各家各户把自己家里的拿手好菜做出来,都放在外面的长桌子上,体现邻里团结的“共产主义”大家庭的生活。其实,武汉的那些年的夏天,天天都是这样生活的,特别是那凭票购物的日子里,大家生活也差不多,所以,家家端出来的菜也就大同小异了。
记得妈妈总是挎个篮子,到武汉肉联厂的销售点排队买那个筋头巴脑熬出来的油渣,那个油渣要用油胚烧,油胚就有点像现在的腊八豆,豆子很软,有很浓稠的水泡着,味道很鲜,一般的副食品商店都有卖的,但要数最好的就是位于黄陂街的“老锦春”酱园为最好。“老锦春”类似北京的“六必居”,专门卖酱菜之类的食品,可惜武汉现在没有了,在那物质匮乏的时代,特别是夏天是少不了酱菜的。
夏天的武汉,当家家户户把竹床安顿好了后,竹床的功能就是餐桌了,当家家户户先后把饭菜摆放停当后,就开始此起彼伏叫自己在附近玩的孩子们回来吃饭:“苕货啊快回来吃饭啊!”“毛弟啊个砍脑壳的跑到哪里克了啥?还不回来吃饭的?”有的向屋里的家人喊:“这热的天还闷到屋里做麽事啥,快出来吃饭”?
巷子里在众多的叫喊声之中,要数我妈妈声音传的最远,音色最好听,就是隔一条街都听见。姑娘小时候就喜欢东跑跑西颠颠,只要到了吃饭的时候就找不到人,妈妈就会在大门口竹床旁大声的叫唤“琼琼”(武汉话:群群啊!回来吃饭啊!)那个时候真是司空见惯了,要是现在这样在外面叫,肯定会当神经病了啊?
夏天的晚上到了八点多钟以后,铺满竹床的巷子渐渐安静下来了,那个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的日子里,躺在竹床上左邻右舍的姑娘婆婆们在家长里短的说着悄悄话,男人们都东南西北的谈论着国家大事,还有的男人都围在路灯下,上十个人眼睛朝下看着那两个人下象棋,一般都是裸露着上身,偶有穿背心、汗衫什么的,就特别显得不合群,反到显得不自在,因为大家都是“赤膊大仙”。
武汉的夏天晚上在外面睡觉就怕“走暴”。“走暴”是什么呢?就是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突然狂风大作,接连的大雨倾盆,当那些还没有睡着的人感到有雨滴下来,就会大声叫喊:“走暴了,下雨了啊”,这时候整条巷子里就躁动起来了,大惊小叫的,要不熟悉武汉的人这个时候一定是觉得地震了。其实,武汉人已经适应了这种变化无常的天气。没有几分钟的时间,各家都把竹床收拾妥当,竖起来靠在自家的门口,回家再继续睡。
何为“下河”呢?就是“粪车”来了,“粪车”就是我们常见的板车上面有一个一米多长的椭圆大桶,那个时候家家户户要方便排泄都是在家里的“围桶”里。“围桶”一般都是木制的,高不到四五十公分,直径也就三十多公分,上下两头细中间粗似橄榄,最上面有两个盖子,一个是像现在的坐便盖子,不过都是很圆的,最上面有一个小圆盖子,讲究的人家还有一个四方的大柜子,叫“金柜”,围桶就放在“金柜”里,一般都是放在家里旯旯旮旮里不显眼的地方。
那个时候几十百把人也只有一个公共厕所,而且还是敞开蹲档的那种。大家都显得格外的客气热情,抽烟的见了面首先递烟,熟人见了面不管是蹬档的还是拎裤子的,在厕所里见到了首先就会说 “您家吃了冒?”回答是:“有偏您家,才吃完”(武汉话就是对不起您家,我已经吃了,您家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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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祖勋,湖北省地方戏曲艺术剧院国家一级演员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、楚剧大师李雅樵嫡传弟子。